【竹馬】Daily Special③



第三杯 绿色蚱蜢



第二天二宮是在劇烈的頭痛里醒來的。

還好碰到一個休日不用上班,二宮乾脆悶著頭在被窩裡睡覺,睡到一半夢到自己著起火來,渾身都發起熱,腦袋裡面像藏了一個火山,正在熊熊燃燒,準備一場噴薄的爆發。

他生病了。昨天淋了一場雨,又在恆溫的冷氣里晾了幾小時,區區一杯帶著酒精的牛奶沒辦法把他體內流失的活力填充回來,於是現在,他生病了。

二宮皺了皺眉頭,掙扎著爬起來,磨磨蹭蹭的去了洗手間用涼水抹了一把臉,只覺得又冰又冷,鏡子里的他面頰泛著紅撲撲的顏色,渾身軟綿綿的,像是踩在冰做的棉花上。

他幾乎是閉著眼睛走到藥箱那裡,迷迷糊糊的體溫計測試了一下體溫,果然是在發熱。二宮歎了口氣蹲下身子在藥箱里找到了一片退燒貼,順手貼在腦袋上,可是翻來覆去也沒找到口服的感冒藥片。

「啊…沒有了嗎?」翻了個遍也沒找到,二宮頭暈眼花的站起身,猶豫了一下,肚子也空空的抗議,於是他決定套上衣服出去買藥片順便解決一下溫飽問題。

多糟糕的一個休息日。

二宮昏昏沉沉的躲在口罩後面,打著傘走在還是陰陰沉沉的天空下,雨淅淅瀝瀝的砸在傘上,二宮幾乎是腦袋放空的走著路,去了最近的藥店買了些常備藥,又晃晃悠悠的去便利店準備買個便當。

他低著頭剛要推開玻璃門,門就從裡面被拉開,二宮欠欠身讓出了一條通道,裡面那人卻遲遲沒出來,他抬頭一看,果然────

相葉站在那裡,不太確定的叫了他一聲「小和?」

二宮頭上貼著那張已經不再冰冰涼的退燒貼,整張臉幾乎都被口罩遮住,虧得相葉能認得出來,他把口罩往下扯了扯「誒?相葉君?」

「好巧,」相葉舉了舉手裡的袋子「我來這邊來買個便當。」

二宮跟他笑笑「我也是來解決一下午餐。」

相葉打量一下他,手裡提溜著幾盒藥片,頭上貼著的白花花的一片退燒貼,這一副病態外露的樣子實在是太惹眼,於是接著問他「你生病了?」

二宮這才反應過來腦袋上的那一片,伸手去撕下來,在手裡團成一團「啊,沒什麼大問題,普通感冒而已。」

相葉拉著玻璃門,把二宮讓進了店裡。

實在是巧,二宮一邊點頭說了聲謝謝,一邊昏昏沉沉的想,只要距離縮的短一些,他們倆原來是可以這麼頻繁的偶遇的啊。

「大概因為昨天淋雨了?」相葉沒有走出便利店,跟在他後面重新走了進來,二宮還沒反應過來,相葉自言自語似的在後面說了一句。

「大概是…」二宮應了一句,撐著膝蓋彎下腰在保鮮柜前面挑選便當「嘛,吃了這一頓飯再睡一下應該就會好了,不用管我啦。」

「你就吃便當?」相葉問他。

「唔。」二宮直起身來看著他,扯著嘴角笑「你不是也吃便當?」

相葉沒講話,就看著他又彎下腰去挑,然後拿好了一個速食的漢堡肉去結賬。

二宮扭過頭來看相葉就那樣面無表情也不講話,根本算是毫無意義的在這裡陪著自己結賬,覺得有點好笑,於是問「今天店裡不忙嗎?」

相葉搖搖頭「還好吧。」

「不忙也要有老闆的吧?」二宮說「快回去吧,我結完賬就回家睡覺了。」

相葉看起來有點猶豫的樣子,他看著眼前的二宮根本不在狀態,口罩之下的臉頰泛著潮紅色,聲音啞兮兮的,貓著背縮著身體,想必是發著熱的。

他有點擔心。

他根本沒有見過多少次二宮的病中姿態,即使是以前天天黏在一起的時候,他很少見到二宮生病的樣子────向來自己才是生病的那一個,二宮應該是永遠健康的在旁邊看守的那一個,他記得高中的時候自己生病在家,放學之後二宮來看他,跨坐在他的椅子上,趴在椅背上看自己病怏怏的樣子,一邊吃著冰棒一邊和自己說「今天英文課小測驗,你這傢伙逃過一劫」之類的話。

記憶中唯一一次二宮生病也是因為雨。

高中的學園棒球賽恰好碰上一場無處可避的大雨,二宮跑壘的時候摔倒在水洼里,膝蓋也磕破了,已經淋了半場的雨,第二天就發起高燒。相葉去看他的時候,他就像今天這樣,臉頰帶著不太正常的紅色縮在被子里,看見他來還撐開眼皮,露出因為生病變得水汪汪的眼睛,語氣輕鬆的和他打招呼說「喲,你來啦。」

從來都是最會逞強的一個人。

想到這裡,相葉跟眼前的二宮說「我暫時不回去也沒事,倒是你…」

二宮站在那裡等店員加熱他的午餐,他揉揉眼睛問「我怎麼?」

相葉想問問他有人照顧你嗎?但是想想他這一副病成這樣還自己出來買飯買藥的樣子,心里也猜了個七七八八,於是他說「要不要我送你…」

二宮接過熱好的午餐,跟他擺擺手「沒事啦。」

兩個人並排走出了便利店,二宮把口罩重新拉上來,蓋住了自己的鼻子,只露出一雙有點紅彤彤的眼睛,他跟相葉道別「那我先回去了。」

相葉站在那裡,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他。

他現在這幅表情,活活像回到了十七歲,好像下一秒就要吐露出一些讓人感到無比熟悉的溫馨句子。

二宮看著他的臉,突然覺得可笑。

什麼啊,簡直不可思議。明明一周以前還像陌生人一樣尷尬生疏,昨天和自己客客氣氣的像鄰里之間,現在卻因為自己蔫蔫的病態回到互相擔心、親密無間的狀態。

明明現在關係微妙的連朋友都算不上。

二宮發熱的大腦運行的慢下來,他只覺得有點招架不來。

他知道相葉想說什麼,然後他張嘴攔住相葉那幾句還沒開口的友好請求,他說「你看,我們六年沒見面,這六年里我生了多少次病都沒死掉,所以…」

他看到相葉的表情微微的動了動,有點不自在的樣子,但是好歹臉上不再有十七歲時候的影子了。

「所以別擔心啦,我明天就好。」二宮說。

相葉被堵的死死的,只好順著二宮的話說「唔……那你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二宮點點頭,和他告別「嗯,再見。」

相葉道完再見,朝著自己的酒館走了,二宮也撐著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轉身回家了。

他突然有點後悔為什麼沒讓相葉開口,發出自己的友好倡議,卻又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。他於是把後悔歸咎為今天的發熱讓自己頭腦不清楚。



回家解決了已經不太熱的漢堡肉,又吃了藥片,二宮重新貼了一片退燒貼在頭上,躺回了床里。

窗簾隔絕了外面的陽光,室內昏暗低沉,不知道是因為藥片的作用或是什麼,二宮暈暈乎乎的似乎要產生了幻覺。

他好像看到相葉。

「誒?你不是走了嗎?」他心想。

後來他發現這個慢慢靠近他的,不是剛剛的相葉,而是高中生的相葉。穿著制服里的白襯衫,頭髮亂糟糟的,手裡拿著投過一次水的毛巾走近了他。

他嘴裡說著什麼「棒球賽」「連膝蓋都摔破」之類的話題,然後坐在床邊,床軟軟的陷下去一塊,二宮的身子隨著傾斜的床墊微微挨在相葉的身上。

那人笨手笨腳的用毛巾擦他發燙的臉頰,輕柔小心,毛巾卻沒擰乾,冒冒失失的滴了他一臉水珠,他想又無奈又生氣的挪開他的手說「笨蛋,水都弄在我臉上了。」

他卻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,他好像是睡著了。

然後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夢境,他看到相葉脫掉自己厚重的制服褲子,露出兩條修長的腿,然後掀開自己的被子躺了進來,兩個人擠在一個單人床上,一個被窩裡,兩具身體不可避免的挨在一起,相葉渾身冰涼涼,他的靠近讓自己很舒服。

觸感真實又可靠。

二宮在這種夢境里一覺安穩的睡到將近凌晨。

醒來之後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發出汗的額頭,已經是冰涼的了。

他在心裡謝謝了藥片,又非常隱秘的謝謝了這個自己都幾乎忘掉的、卻被夢境提醒了的場景。



二宮再見到相葉是休日過後了,他感冒好了大半,只剩點鼻音還頑固抵抗著。

同樣是在便利店,相葉又來買便當,二宮來買雜誌,好巧不巧的兩個人又遇了個正著。

二宮有時候覺得自己和相葉之間真是堪稱神奇,明明斷了六年的聯繫,現在卻變成了這種類似於「抬頭不見低頭見」的關係,好像積攢了六年的份要在這一段時間統統補償回來。他只能感歎一聲命運的安排真是誰也不懂。

相葉看見他也沒意外,問他「病好了嗎?」

「嗯,就說了是睡一覺就沒問題的病嘛。」二宮用帶著鼻音的聲音悶悶的說。

相葉點點頭,然後語氣輕鬆的問他「要不要來喝杯酒?」

二宮想了想,覺得也沒必要拒絕,就答應「好啊。」

跟相葉一起走回了街角的「ヒミツ」,店裡人不多,他坐在上次自己被淋成落湯雞的時候坐的靠窗位置。

相葉端來了一杯綠茸茸的飲品,在他對面坐下,然後把盛著液體的高腳杯推在他面前「請吧。」

二宮看著顏色詭異的這一杯,忍不住覺得好笑「這顏色有點過分了吧!」

相葉也笑,嘴角堆起細細的褶,弧度好看的不得了「嘗一下再說嘛。」

二宮帶著有點勉強的表情喝了一口,意外的還不錯,薄荷和奶油的味道滑進咽喉,甜味從舌尖蔓延開,幾乎要嚇跑他的鼻塞。

一口入喉,他發表感想「好甜!」

相葉的笑意還沒褪,坐在那邊跟他說「生完病吸收點糖分有什麼不好?」

二宮瞄他一眼「為什麼?」

「嘛,吃了藥,再吃點糖,均衡一下嘛。」相葉一本正經的解釋。

二宮在對面笑,這傢伙從以前開始就最會講這種沒人知道的歪道理。

他喝了一會兒,相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跟他說「週末你有空嗎?」

二宮一愣,問他「怎麼了?」

相葉說「好像聚了一些人,說是要開同窗會,怎樣,要去嗎?」

同窗會嗎?二宮想,和相葉重逢之後的這段時間,他還沒什麼時間來重溯他們顯得有點複雜的高中時期,現在就突然要同窗會了。

二宮短暫的回憶了一下作為高中生的,那個後來被所有人,包括相葉定義成「不良」的自己。

他不知道同窗會會遭遇什麼,那些好的,不太好的記憶會全盤湧上來嗎。

二宮又喝了一口他面前的綠色酒精飲品,然後他說「好啊,我有時間。」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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